史铁生活到不在意生死的年纪竟然还没到老
现在我常有这样的感觉:死神就坐在门外的过道里,坐在幽暗处,凡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夜一夜耐心地等我。不知什么时候它就会站起来。对我说:嘿,走吧。我想那必是不由分说。但不管是什么时候,我想我大概仍会觉得有些仓促,但不会犹豫,不会拖延。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这句徐志摩的诗未必牵涉生死,但在我看,却是对生死最恰当的态度,可以作为墓志铭真是再好也没有。 死,从来不是一次性完成的。陈村有一回对我说:人是一点一点死去的,先是这儿,再是那儿,一步一步终于完成。他说得很平静,我漫不经心地附和,我们都已经活得不那么在意死了。
这是说,我正在轻轻地走,灵魂正在离开这个残损不堪的躯壳,一步步告别着这个世界。这样的时候,不知别人会怎样想,我则尤其想起轻轻地来的神秘,比如清晨、晌午和傍晚变幻的阳光,以及一方蓝天和一个安静的小院……
生命开端最是玄妙,比如出生的那个普通四合院。我站在炕上,看着窗外,那时天降大雪。一天一宿罕见的大雪路都埋了奶奶抱着为我的铺盖趟着雪走到医院,在产房窗檐下站了一宿,然后听见了我的声音。那是我第一次呼吸的声音,也是我最后一次呼吸的声音...
但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我蹒跚地走出屋门,与一个真实世界开始接触,那是一个充满色彩与气息的地方,有风,有云,有树,还有阳光...
青砖铺成的小十字甬道连接起四面的房屋,把院子隔成四块均等的地面,其中两块种满西蕃莲,它们像硕大的花朵,用蜜蜂做客,每次飞进飞出,都发出嗡嗡声...
而且还有些声音,有些缥缈不知所在的声音——风声?铃声?还是歌声? 但我们不知道,它们似乎总是在那里,无论我们怎么远离,就像生命中的召唤一样...
梦是什么?回忆,是怎么一回事? 是不是那些情景依然存在,只不过飘离了此时此地?
要是我能找到一种方式,让这些记忆永远留下来,或许就是写作... 通过文字,将这些往昔的情感与事件重新唤醒,让它们穿越时间与空间继续存在...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文学对于那些追求自由精神的人来说如此重要。在白昼魔法之下,我们被限制于现实,而文学却能让我们逃脱这种束缚,让我们的灵魂自由翱翔于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