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道明 ——无用之物，亦是养生之本

一晃，我已步入六十岁的年纪。说起身心健康，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但若将其提升到“养生”的高度，便似乎有些过于功利了。我所做的一切，无论是表演还是生活中的琐事，都源自一种“奇技淫巧以悦妇孺”的态度。但我认为，不做无为之事，又何以遣有涯之生?

这观念背后，或许与我早年的经历有关。我出生在天津一个中医世家父亲，是燕京大学毕业生，在天津医科大学教英文。家庭的影响，使得我的少年时代充满了成为律师、外交官或医生的梦想，而人生的规划里，却完全没有提及演员这一职业。不过，当我高中时期为了躲避上山下乡，有个稳定的城市生活，就不得不报考了天津人艺话剧团。在剧团工作多年，我更多的是在舞台上跑龙套，一直到六七年。

当时，演艺界是一种吃大锅饭的体制，即主角和配角收入差异不大，加上自己对此行业感到有些迷茫，没有太多追求卓越的心理准备。相比之下，现在的演员接受了更多竞争为王、甚至强调“你死我活”的教育，这让他们的心理变得紧张焦虑。

其实，不仅限于演员，全社会都患上了“有用强迫症”，崇尚一切都以“有用”为标准，有用才学习，无用就弃置……许多技能和它们原本提升自我、怡情悦性的初衷越来越远，因此社会变得更加功利，而人心也变得更加浮躁。

然而，这世界上很多美妙的事物都是由无用的东西带来的。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或许看似无用的，却能给人深刻的情感体验；刺绣和手工艺品，或许被视作无用的却能带来惊喜；诗词歌赋，或许被认为毫无实用价值，但它们能够触动人的心灵，抚慰哀伤……

老子在《道德经》中讲述：“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人的生命既包含肉体，也包括精神，其中前者是基础，后者是升华。反而应该静下心来，以一种平静的心态去欣赏那些看似无用的东西，它们带给我们的宁静与美好也是宝贵的。而且，只要内心安定，那么身体自然也会安康。

从小，我弹钢琴非常好，对音乐充满热爱。在家的时候，每天都会花两三个小时练习，有兴趣的时候则可以练习四五个小时。我有一台珍藏版电子钢琴，无论去哪里都会携带着它，在外拍戏间隙就会使用它作为替代品，有时候还会碰巧遇到剧组设备，也会弹奏手风琴或萨克斯管乐器。对于我来说，钢琴就是绝对私密朋友，可以帮助我排解生活中的烦恼。

进入中年之后，我开始迷恋画画，没有门派，不讲章法。我磨墨汁，用宣纸铺开，然后拿起笔头，将记忆中的拍摄地点画出来。如果画完后觉得还可以再次观赏、比较直至感到满意，那么这幅作品就算完成。这让我发现书法同样精妙，便逐渐迷上了它。我现在最喜欢使用毛笔抄写古籍，如《道德经》，一边抄写，一边默读，让知识深入脑海，这过程很愉快。

除了棋艺方面，我也相当钟爱各种游戏，从围棋、象棋到国际象棋，再加上军棋、跳棋等等几乎尝试了一切。不过，只有与自己对弈才能让我真正享受其中。在下棋过程中，可以思考宇宙间的事情以及人类短暂存在的地位，看透世间万物又细腻又微妙，与他人的胜负并不重要，只要内心平静，便可获得真正的快乐和成长。

偶尔，还会进行一些手工制作，比如糖雕面具或者木工裁缝工具这些活动是我掌握得较好的领域。当女儿远方，她常常使我思念。她回国时，如果想要挑选礼物，我便制作一些糖雕面具或面具，以及穿针引线的手工衣服聊解相思的情感，同时也是给我个人宽慰的一种方式。此外，更喜欢的是为妻子缝制皮质包包。她退休后，我们夫妻俩一起坐在窗前，她绣花草图案，而我裁剪皮革包裹窗外落叶声响作背景曲目，我们共同创造了一片让人怀揣美好感受的小世界。那段时间真是难忘而温馨极了！

当然，最大的愿望之一，就是撰写杂文。我最喜爱的是鲁迅先生，他那类散文让我印象深刻，《鲁迅全集》里每篇文章都曾阅读过。在阴雨连绵的日子里，如果能一个人沉浸在文字之间，那该多么舒适。但即便如此，也未曾尝试撰写杂文，因为觉得需要一个特别的心境环境先把心里清净干净，再没有杂念，看着飘飞雪花周围暖洋洋地烧纸糊灯罩灯光，一支烟燃烧但未吸取吸烟香味，一支沉甸甸的大笔放在手指间悠闲地转动，为每一句话寻找合适位置，每三步走几步停留思考，最终决定是否发表——只有这样才算真正在探索自己的思想界限，并可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独特声音与风格吧!

有人说时间那么宝贵，又那么有限，要怎么找到空闲时间呢?其实正如鲁迅所言：“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挤总是有的。”虽然我的生活简单：工作结束后的余暇主要用于阅读书籍练习字迹弹奏钢琴下各种策略游戏，为女儿设计服装，为妻子打理皮革产品。但这些活动尽管看似无法直接衡量其效益，却成为了保持自我的途径，让自己保持着独立本真的状态——那些看似鸡肋又低俗的事实，其实正是我不断向前的动力源泉。不做些什么事情，你怎能从容？洁净如初的心灵及丰富多彩的人格世界才能抵御百毒，使你的生命永葆青春。如果问养生的秘诀，这就是为什么随着年龄增加而显得更加年轻——这是我的“秘密”。